第32章 枯骨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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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椿和裴念最開始所察覺到的大部分鬼氣都聚集在這間封閉的倉庫裏。
大多數鬼魂的樣子就只是黑黢黢的虛影, 看不出生平, 看不出來歷。
只不過無一例外, 都是或者橫死, 或者早亡，對人間還極度渴望的鬼。
在玄學界修煉的天師，身上多少帶著厚重的靈氣, 比起味同嚼蠟又有可能產生反噬的同類, 晏椿三人的氣息對於這些鬼魂來說無異於幹凈、強大的補品。
晏椿和裴念道家玄門的氣場太過強盛，路西野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應龍血脈的神格也足以讓眾多鬼魂不敢上前。
即使對三人虎視眈眈, 它們卻也沒有那個勇氣一擁而上，只能夠當著他們的面和其他鬼魂互相啃食。
跟著一起來的小食影鬼雖然是精怪, 但也在鬼魂互相捕食的範圍內。
小東西憋著自己的眼淚, 害怕地往路西野的外套裏鉆, 求著有神格的路西野庇佑。
曹宣對鬼魂無視於晏椿他們三人的景況十分訝異，眼中匆匆閃過妒忌和希望交雜的眼神, 但最終還是被無邊無際的悲哀遮掩。
他看著眼前的場面, 帶著幾乎被同化的麻木和冷漠：“看見了嗎？我們活著的時候被利用, 被逼著去死, 死了變成鬼魂之後還不能安息, 毫無理智地互相撕咬、吞食，變相的‘優勝劣汰’。”
“‘優勝劣汰’之後又是什麽呢？下場還不是更慘！最終被那群人獻祭, 被他們的聖子捕食。”
情緒的爆發只是一瞬間的痛苦，而痛苦後永無止境的絕望最終彌散在曹宣的眼睛。
那是一種被自以為寬恕而磨滅了一遍又一遍的絕望。
深沈的夜色中, 雲霧擋住了月光，陰森森的環境將曹宣的身形映襯得更加單薄。
他宣轉過頭，從窗子的縫隙中指著研究大樓後面的那片鬼槐，暴戾和悲憫兩樣互相矛盾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他臉上。
“你知道這裏死過多少人嗎？”
“你知道這裏堆積過多少屍體嗎？”
“你可以去數數那片埋在古槐林裏的枯骨，都是他們幹的！”
“他們殘忍，他們，他們...他們該死！該死！要，要...殺...殺...”
曹宣越是多說，他的表達就愈發混亂，表情和情緒漸漸從一個正常人變得暴戾和毫無理智，意識幾乎和互相吞食的鬼魂一般無二。
裴念從他的陰陽眼看到曹宣幾乎撲頂的鬼氣，趕忙出口提醒：“糟了！他靈臺混亂！”
“曹宣！”
晏椿一聲如同驚雷的聲音在曹宣耳朵邊炸起，將他被邪靈侵吞的意識拖了回來，晏椿纏繞在手腕上的紅繩也狠狠地鞭在那縷逃逸的謝明九分.身上。
作為人鬼共生體的曹宣本就容易招惹邪靈，任何邪念都會給謝明九趁虛而入的機會。
鞭笞掉那縷分.身，晏椿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曹宣的臉上。
“你說的是事實沒錯，可這些都不是你引誘其他人去崇拜邪靈的理由！更不是你仗著岑建木護著你就處處作死的理所應當。”
“你想和邪靈同歸於盡都沒人攔你，但在岑建木從你身上離開之前，你最好不要沒事找事！”
想要解救大家的是做了鬼仍然大善的岑建木，而不是一度妄圖和謝明九同歸於盡的曹宣。
路西野給因為生氣而臉色不好的晏椿拍拍背順了順氣，擰眉看著數量仍然很多的鬼魂：“鬼魂數量仍然有很多，如果只有你和裴念的話，負荷太大了。”
路西野說的沒錯，天師捉鬼本就耗費體力，況且研究樓裏的鬼魂太過雜亂，也不是一股腦除了或是抓住就好。
晏椿神色肅穆，心裏早有打算。
動手前她向裴念詢問道：“裴念，你們茅山的七煞鎖魂陣能不能換守將？”
七煞鎖魂陣在茅山陣法屬於對付厲鬼的一種惡毒陣法，站在陣眼的施法者需要由具備高強法力且生性冷酷的人擔當，由召集的魑、魅、魍、魎、魈、魃、魋七煞做守將，對困守於陣中的亡魂施以酷刑。
茅山陣法變幻莫測，只要不更改核心要義，惡毒的陣法自然也可以產生相反的效果。
“換守將”屬於可行的行列。
裴念點頭應是，也猜到了晏椿的想法：“換守將可以，可以選擇四象二十八星宿的神將來護住這些學生的魂魄。”
“好，你布陣，讓路隊做陣眼，我去請陰差。”
說完，晏椿取下了別再衣袖上的別針，用針尖紮破手指，擠出一滴血珠。
靈氣順著血珠和空氣纏繞，倉庫裏平地起風，一陣黑色的旋狀陰風出現在眾人眼前。
風眼位置出現了一座漆黑的鬼門，手持鐵鎖鏈的陰差身影出現在了眾人視線裏。
陰差見是晏椿相請，蒼白的臉色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朝她點了點頭。
晏椿恭敬地給對方行禮，將目前的情況詳細解釋了一遍。
陰差拘魂自有陰間的規章準則，眼前的陰差祭出手裏的鏈條，解開其中一節，那節脫離主體的鐵鏈瞬間便化作齏粉。
“閻王之令，爾等魂鬼，心性無知，皆沈溟泉獄死地，聽候判官發落。”
話一說完，陰差周身的鎖鏈便再度傾巢而出，將倉庫裏所有魂魄都帶進鬼門，由判官悉數發落。
陰差離開的時候，裴念也把鎖魂陣準備好，他和路西野兩人站在陣眼，手持茅山玉佩，掐訣布陣。
茅山起陣有通靈啟度文，借道祖之力布法：“拜請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諸神仙手持符咒法術，與茅山二十九代弟子裴念願救眾生苦難，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卻奸惡，願魁罡護體威靈顯著，千叫千應，萬叫萬靈，不叫自靈。”
“吾奉四象二十八星宿神將急急如律令！”
咒語念完，陣法所覆蓋的整間倉庫都發出淡淡金光，將每一具不穩的魂魄安安好好地護持在陣法內。
長期處在陰暗扭曲的環境中，讓倉庫裏的所有人都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到如今雖然還剩口氣，卻是每一個都不能善終。
如果有機會，他們很可能會像之前的女鬼一樣，產生極度想死的欲望。
晏椿皺了皺眉還是在倉庫裏找了紙筆，寫了一段佛教經文交給曹宣：“道家主捉鬼，佛教才渡眾生。”
“這是一段佛教真言，你...念給他們聽。”
曹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在確定晏椿沒開玩笑的時候，仍舊無法理解：“你讓我念佛經？”
晏椿：“不是讓你念，只是借了你的一張嘴。你以為自己多有佛性呢？”
曹宣：“......”
是讓岑建木念的。
心無雜念者，持咒必靈，只有岑建木才能讓佛教真言達到最大的效果。
念完真言，曹宣自己也沈靜了下來，向晏椿他們解釋了謝明九變成這樣的原因。
“謝明九選擇自殺，只是為了報覆那些虐待他羞辱他的人，除掉這些人之後他就被丁鴻德請來的道士鎮壓在了研究樓外的古槐林裏。丁鴻德自以為做得幹凈，在那之後更加放任那些研究人員。”
“其實在那個時候，所有人就該意識到，這座大樓已經不僅僅在做普通的科學研究了。”
說到這裏，曹宣抹了一把臉，再度沈了口氣：“謝明九死的第二年，丁鴻德手下一個B07實驗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當時參與所有輔助的學生都被研究人員進行了失敗的催眠，直接造成他們彼此相互殘殺，整整七條人命，包括岑建木，一起變成了橫死的厲鬼。”
“他們之中有像岑建木這樣溫柔的人，也有比當初的謝明九更決絕的學生，他們看中了謝明九的鬼氣，想要破開道士的陣法，把他分吃幹凈，但最終還是被反抗的謝明九吃掉。”
“再後來，意外死亡的人越來越多，謝明九也漸漸被吞吃的厲鬼影響了神志。在沒理智的時候，他被各種雜亂神志的暴戾和無聲壓迫，吃掉了一個又一個厲鬼；可有理智的時候，又被研究大樓裏毫無人性的實驗一遍一遍沖擊。”
“最終變成了殘暴的‘明九聖子’。”
曹宣說著說著便沒了下文，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岑建木安靜的聲音落到了眾人耳朵裏：“阿九，阿九，是做了，壞事，但，你們，一定，要，抓住他，阻止他。”
借著曹宣的身體，岑建木說話一直都是斷斷續續，卻還是非常堅持地告訴晏椿謝明九的事情。
“阿九，在，古槐林。”
“他一般，都，在那裏。”
“別人，吃鬼，力量都會猛漲，他吃鬼，的那瞬間，是他，唯一，奪回自己理智，的時候，是機會。”
......
此時，山林裏的雲霧已經漸漸散開，撒在古槐林裏的月光晦暗不明，黑黢黢的古槐輪廓蓋住了地上大部分的明亮。
古槐林中央高高隆起，像是一個結實的小土坡，可晏椿踩上去之後就知道底下是累累屍骨。
曹宣說的沒錯，要死多少人，才能把這一片古槐林堆出一座死人坡。
踩著屍體鋪陳的道路走到坡頂，晏椿便看見了抓著一具厲鬼啃食得正暢快的謝明九。
謝明九一看見晏椿，便露出了他的分.身最初附身在楊老師身上一樣的表情。
對幹凈祭品的貪婪和欲望，還有如岑建木所說的一點點隱藏在其中波動無常的理智。
而讓晏椿更加震驚的是，謝明九已經在給自己塑造“人”的身體了。
倒在他鬼影身邊的骨架是被拼湊得七零八落的身體，骨質裏流動著粘膩得發黑的血液，而骨架上粘附著一堆又一堆腐屍的肉糜。
只要帶有足夠的怨和恨，最終的身體成品怎麽樣，完全不在謝明九的考慮範圍內。
緊跟著，謝明九飄蕩起自己搖搖晃晃的鬼影，而他跟前那具堆砌了一般半肉的身體也跟著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和他的主人一樣，呆滯的骨頭發出了令人驚悚的笑意。
晏椿面色不善地盯著那具用腐屍肉糜堆起來的骨架，一臉嫌棄：“你也真夠惡心的，這種東西都做得出來？”
裴念和路西野被晏椿勒令守候在一邊，非常認真地承諾他們，她不會出事，所以不到生死關頭千萬不要出來打草驚蛇，以免被謝明九趁虛而入。
可謝明九出手的時候，路西野的心仍舊被高高吊了起來，拳頭不由自主握緊，裴念和他自己沒有感覺到，臥在他懷裏求庇護的食影鬼卻感覺到了愈發壓迫它的神格。
裴念眼疾手快地摁住路西野，嚴肅地朝他搖了搖頭：“不要急，晏椿有她的意圖，你比我熟悉她，肯定知道沒有把握的事情她不會隨便承諾。”
當謝明九操縱著那具骨架站起來的時候，他自己也迅速化出兩具分.身，和骨架一起將晏椿團團圍住。
“加上本尊也只有三具分.身了？謝明九，沒那個本事就不要出來現，我早開始就說過，落到你姑奶奶手裏，是鬼我也叫你再死一次。”
那具骨架的視覺沖擊力實在太強，於情於理，晏椿都想盡快把謝明九解決掉。
可謝明九卻篤定她對自己無計可施，陰森森地笑起來：“桀桀，我站在這片埋骨地就有的是無窮無盡的屍身可供驅使，你先前雖然重創我的分.身，但我現在即便沒有分.身，我創造的‘人’依然可以要你的命。”
每一次遇到的鬼都特別自信，晏椿不知道怎麽笑才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欺負人：“你會不會太高估你自己了？”
謝明九被她的笑容震得發怵，卻仍然不忘驅使自己的分.身和那具屍糜：“去，殺了她。”
分.身和屍糜的速度都非常快，尤其是那具屍糜，靈活度和粘性非常高，即便是快速運動，身上的腐屍肉也牢牢地黏在骨架上。
而源源不斷的屍氣正從古槐林的每一處角落翻湧而出，形成一條陰幽的屍蛇，試圖在晏椿身上留下傷口。
在謝明九分.身出現的時候，晏椿便召喚出了南紅鬼怖骰子，鬼怖骰子金光大作，三枚分躍出去，和謝明九纏鬥在一起。
獨自面對屍糜和屍蛇的晏椿，笑意盈盈地抽出了一把銅錢劍。
“劍，要幹活了！”
祖師爺的銅錢劍，對晏椿和對張顧昭完全不一樣，屈從了晏椿要把桃木劍座換成降香黃檀的賄賂，非常給面子地從金闕觀出來幫忙。
晏椿擠破之前紮過針的手指，飛快地在銅錢劍上畫了一道符咒，旋即銅錢劍的速度和力量陡然劇增，直奔屍糜而去。
古槐林的屍氣越來越重，晏椿抽出了隨身帶著的五雷符，一邊躲著屍蛇的攻擊，一邊引著天雷落在這一地屍骨上。
晏椿手中各式各樣的符箓層出不窮，配合著鬼怖骰子和銅錢劍兩樣法器把這幾個邪性的東西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雷火之力本就克陰邪，短短幾分鐘便將這片埋骨地燒成了灰燼。
沒有了源源不斷的屍氣維持，屍蛇瞬間便消散殆盡，察覺到這時狀況的屍糜，竟然奮力擺脫了銅錢劍的威脅，直奔晏椿而來。
躲在一邊的路西野和裴念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晏椿依舊游刃有餘，手中結印，兇狠地砸向了屍糜的頭骨。
“想吃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被脫戰的銅錢劍“嗡嗡”作響，二話不說就跟了上來，也來不及嫌屍糜惡心，直接穿碎了骨架的心臟位置。
被鬼怖骰子攻擊的謝明九連連敗退，分.身頃刻間消散，萬般陰邪到最後也只留下他一個。
晏椿拔出銅錢劍，直接橫在謝明九脖子的位置，劍氣瞬間將他的脖子灼燒出一條深刻的痕跡。
“你馬上就要再死一次了。”
可就在這是，變故陡然發生，以謝明九為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風旋，風旋力量十分強大，以至於被鎖魂陣保護著的學生們的魂魄竟然又逐漸脫離肉體，要被謝明九吸過來吞食。
晏椿眉間一凜，不等她有所動作，謝明九自己卻突然像是洩了氣一樣，撲地跪坐在地上。
岑建木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阿九！”
而跪坐在地上的謝明九勉強擡起了臉，艱難地說道：“用法器鎮壓我！快！”
晏椿抿了抿唇，迅速招過一顆鬼怖骰，加持鎮魂咒術，將骰子嵌在了謝明九的天靈穴上。
鬼怖骰子瞬間金光大作，符箓的咒印綿延而出，覆蓋了謝明九的全身，也終於把為禍近十餘年的“明九聖子”鎮壓。
“阿九......”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字數還算多的份上，拖延癥作者求小仙女們原諒晚更，嚶嚶嚶~~~
邪神這一塊比較壓抑的就快要完了，後面就是椿去開大會了，輕松一點，要慢慢揭露幾個玄學世家的事情啦~
————————
晏椿（看看自己的手）：emmmm，我打了第二個人了
路西野：我只想知道我什麽時候也可以出去一起幫忙......
————————
感謝仙女們的訂閱，愛你們，麽麽噠(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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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過無一例外, 都是或者橫死, 或者早亡，對人間還極度渴望的鬼。
在玄學界修煉的天師，身上多少帶著厚重的靈氣, 比起味同嚼蠟又有可能產生反噬的同類, 晏椿三人的氣息對於這些鬼魂來說無異於幹凈、強大的補品。
晏椿和裴念道家玄門的氣場太過強盛，路西野雖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但他應龍血脈的神格也足以讓眾多鬼魂不敢上前。
即使對三人虎視眈眈, 它們卻也沒有那個勇氣一擁而上，只能夠當著他們的面和其他鬼魂互相啃食。
跟著一起來的小食影鬼雖然是精怪, 但也在鬼魂互相捕食的範圍內。
小東西憋著自己的眼淚, 害怕地往路西野的外套裏鉆, 求著有神格的路西野庇佑。
曹宣對鬼魂無視於晏椿他們三人的景況十分訝異，眼中匆匆閃過妒忌和希望交雜的眼神, 但最終還是被無邊無際的悲哀遮掩。
他看著眼前的場面, 帶著幾乎被同化的麻木和冷漠：“看見了嗎？我們活著的時候被利用, 被逼著去死, 死了變成鬼魂之後還不能安息, 毫無理智地互相撕咬、吞食，變相的‘優勝劣汰’。”
“‘優勝劣汰’之後又是什麽呢？下場還不是更慘！最終被那群人獻祭, 被他們的聖子捕食。”
情緒的爆發只是一瞬間的痛苦，而痛苦後永無止境的絕望最終彌散在曹宣的眼睛。
那是一種被自以為寬恕而磨滅了一遍又一遍的絕望。
深沈的夜色中, 雲霧擋住了月光，陰森森的環境將曹宣的身形映襯得更加單薄。
他宣轉過頭，從窗子的縫隙中指著研究大樓後面的那片鬼槐，暴戾和悲憫兩樣互相矛盾的情緒同時出現在他臉上。
“你知道這裏死過多少人嗎？”
“你知道這裏堆積過多少屍體嗎？”
“你可以去數數那片埋在古槐林裏的枯骨，都是他們幹的！”
“他們殘忍，他們，他們...他們該死！該死！要，要...殺...殺...”
曹宣越是多說，他的表達就愈發混亂，表情和情緒漸漸從一個正常人變得暴戾和毫無理智，意識幾乎和互相吞食的鬼魂一般無二。
裴念從他的陰陽眼看到曹宣幾乎撲頂的鬼氣，趕忙出口提醒：“糟了！他靈臺混亂！”
“曹宣！”
晏椿一聲如同驚雷的聲音在曹宣耳朵邊炸起，將他被邪靈侵吞的意識拖了回來，晏椿纏繞在手腕上的紅繩也狠狠地鞭在那縷逃逸的謝明九分.身上。
作為人鬼共生體的曹宣本就容易招惹邪靈，任何邪念都會給謝明九趁虛而入的機會。
鞭笞掉那縷分.身，晏椿力道十足的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曹宣的臉上。
“你說的是事實沒錯，可這些都不是你引誘其他人去崇拜邪靈的理由！更不是你仗著岑建木護著你就處處作死的理所應當。”
“你想和邪靈同歸於盡都沒人攔你，但在岑建木從你身上離開之前，你最好不要沒事找事！”
想要解救大家的是做了鬼仍然大善的岑建木，而不是一度妄圖和謝明九同歸於盡的曹宣。
路西野給因為生氣而臉色不好的晏椿拍拍背順了順氣，擰眉看著數量仍然很多的鬼魂：“鬼魂數量仍然有很多，如果只有你和裴念的話，負荷太大了。”
路西野說的沒錯，天師捉鬼本就耗費體力，況且研究樓裏的鬼魂太過雜亂，也不是一股腦除了或是抓住就好。
晏椿神色肅穆，心裏早有打算。
動手前她向裴念詢問道：“裴念，你們茅山的七煞鎖魂陣能不能換守將？”
七煞鎖魂陣在茅山陣法屬於對付厲鬼的一種惡毒陣法，站在陣眼的施法者需要由具備高強法力且生性冷酷的人擔當，由召集的魑、魅、魍、魎、魈、魃、魋七煞做守將，對困守於陣中的亡魂施以酷刑。
茅山陣法變幻莫測，只要不更改核心要義，惡毒的陣法自然也可以產生相反的效果。
“換守將”屬於可行的行列。
裴念點頭應是，也猜到了晏椿的想法：“換守將可以，可以選擇四象二十八星宿的神將來護住這些學生的魂魄。”
“好，你布陣，讓路隊做陣眼，我去請陰差。”
說完，晏椿取下了別再衣袖上的別針，用針尖紮破手指，擠出一滴血珠。
靈氣順著血珠和空氣纏繞，倉庫裏平地起風，一陣黑色的旋狀陰風出現在眾人眼前。
風眼位置出現了一座漆黑的鬼門，手持鐵鎖鏈的陰差身影出現在了眾人視線裏。
陰差見是晏椿相請，蒼白的臉色扯出一抹不自然的笑容，朝她點了點頭。
晏椿恭敬地給對方行禮，將目前的情況詳細解釋了一遍。
陰差拘魂自有陰間的規章準則，眼前的陰差祭出手裏的鏈條，解開其中一節，那節脫離主體的鐵鏈瞬間便化作齏粉。
“閻王之令，爾等魂鬼，心性無知，皆沈溟泉獄死地，聽候判官發落。”
話一說完，陰差周身的鎖鏈便再度傾巢而出，將倉庫裏所有魂魄都帶進鬼門，由判官悉數發落。
陰差離開的時候，裴念也把鎖魂陣準備好，他和路西野兩人站在陣眼，手持茅山玉佩，掐訣布陣。
茅山起陣有通靈啟度文，借道祖之力布法：“拜請三清三境三位天尊，太上老君...三茅真君，五星二十八宿，諸神仙手持符咒法術，與茅山二十九代弟子裴念願救眾生苦難，治病回生，降魔除邪，避卻奸惡，願魁罡護體威靈顯著，千叫千應，萬叫萬靈，不叫自靈。”
“吾奉四象二十八星宿神將急急如律令！”
咒語念完，陣法所覆蓋的整間倉庫都發出淡淡金光，將每一具不穩的魂魄安安好好地護持在陣法內。
長期處在陰暗扭曲的環境中，讓倉庫裏的所有人都產生了一定程度的心理扭曲，到如今雖然還剩口氣，卻是每一個都不能善終。
如果有機會，他們很可能會像之前的女鬼一樣，產生極度想死的欲望。
晏椿皺了皺眉還是在倉庫裏找了紙筆，寫了一段佛教經文交給曹宣：“道家主捉鬼，佛教才渡眾生。”
“這是一段佛教真言，你...念給他們聽。”
曹宣不敢置信地看著他們，在確定晏椿沒開玩笑的時候，仍舊無法理解：“你讓我念佛經？”
晏椿：“不是讓你念，只是借了你的一張嘴。你以為自己多有佛性呢？”
曹宣：“......”
是讓岑建木念的。
心無雜念者，持咒必靈，只有岑建木才能讓佛教真言達到最大的效果。
念完真言，曹宣自己也沈靜了下來，向晏椿他們解釋了謝明九變成這樣的原因。
“謝明九選擇自殺，只是為了報覆那些虐待他羞辱他的人，除掉這些人之後他就被丁鴻德請來的道士鎮壓在了研究樓外的古槐林裏。丁鴻德自以為做得幹凈，在那之後更加放任那些研究人員。”
“其實在那個時候，所有人就該意識到，這座大樓已經不僅僅在做普通的科學研究了。”
說到這裏，曹宣抹了一把臉，再度沈了口氣：“謝明九死的第二年，丁鴻德手下一個B07實驗出現了很大的問題，當時參與所有輔助的學生都被研究人員進行了失敗的催眠，直接造成他們彼此相互殘殺，整整七條人命，包括岑建木，一起變成了橫死的厲鬼。”
“他們之中有像岑建木這樣溫柔的人，也有比當初的謝明九更決絕的學生，他們看中了謝明九的鬼氣，想要破開道士的陣法，把他分吃幹凈，但最終還是被反抗的謝明九吃掉。”
“再後來，意外死亡的人越來越多，謝明九也漸漸被吞吃的厲鬼影響了神志。在沒理智的時候，他被各種雜亂神志的暴戾和無聲壓迫，吃掉了一個又一個厲鬼；可有理智的時候，又被研究大樓裏毫無人性的實驗一遍一遍沖擊。”
“最終變成了殘暴的‘明九聖子’。”
曹宣說著說著便沒了下文，停頓了好一會兒之後，岑建木安靜的聲音落到了眾人耳朵裏：“阿九，阿九，是做了，壞事，但，你們，一定，要，抓住他，阻止他。”
借著曹宣的身體，岑建木說話一直都是斷斷續續，卻還是非常堅持地告訴晏椿謝明九的事情。
“阿九，在，古槐林。”
“他一般，都，在那裏。”
“別人，吃鬼，力量都會猛漲，他吃鬼，的那瞬間，是他，唯一，奪回自己理智，的時候，是機會。”
......
此時，山林裏的雲霧已經漸漸散開，撒在古槐林裏的月光晦暗不明，黑黢黢的古槐輪廓蓋住了地上大部分的明亮。
古槐林中央高高隆起，像是一個結實的小土坡，可晏椿踩上去之後就知道底下是累累屍骨。
曹宣說的沒錯，要死多少人，才能把這一片古槐林堆出一座死人坡。
踩著屍體鋪陳的道路走到坡頂，晏椿便看見了抓著一具厲鬼啃食得正暢快的謝明九。
謝明九一看見晏椿，便露出了他的分.身最初附身在楊老師身上一樣的表情。
對幹凈祭品的貪婪和欲望，還有如岑建木所說的一點點隱藏在其中波動無常的理智。
而讓晏椿更加震驚的是，謝明九已經在給自己塑造“人”的身體了。
倒在他鬼影身邊的骨架是被拼湊得七零八落的身體，骨質裏流動著粘膩得發黑的血液，而骨架上粘附著一堆又一堆腐屍的肉糜。
只要帶有足夠的怨和恨，最終的身體成品怎麽樣，完全不在謝明九的考慮範圍內。
緊跟著，謝明九飄蕩起自己搖搖晃晃的鬼影，而他跟前那具堆砌了一般半肉的身體也跟著晃晃悠悠站了起來，和他的主人一樣，呆滯的骨頭發出了令人驚悚的笑意。
晏椿面色不善地盯著那具用腐屍肉糜堆起來的骨架，一臉嫌棄：“你也真夠惡心的，這種東西都做得出來？”
裴念和路西野被晏椿勒令守候在一邊，非常認真地承諾他們，她不會出事，所以不到生死關頭千萬不要出來打草驚蛇，以免被謝明九趁虛而入。
可謝明九出手的時候，路西野的心仍舊被高高吊了起來，拳頭不由自主握緊，裴念和他自己沒有感覺到，臥在他懷裏求庇護的食影鬼卻感覺到了愈發壓迫它的神格。
裴念眼疾手快地摁住路西野，嚴肅地朝他搖了搖頭：“不要急，晏椿有她的意圖，你比我熟悉她，肯定知道沒有把握的事情她不會隨便承諾。”
當謝明九操縱著那具骨架站起來的時候，他自己也迅速化出兩具分.身，和骨架一起將晏椿團團圍住。
“加上本尊也只有三具分.身了？謝明九，沒那個本事就不要出來現，我早開始就說過，落到你姑奶奶手裏，是鬼我也叫你再死一次。”
那具骨架的視覺沖擊力實在太強，於情於理，晏椿都想盡快把謝明九解決掉。
可謝明九卻篤定她對自己無計可施，陰森森地笑起來：“桀桀，我站在這片埋骨地就有的是無窮無盡的屍身可供驅使，你先前雖然重創我的分.身，但我現在即便沒有分.身，我創造的‘人’依然可以要你的命。”
每一次遇到的鬼都特別自信，晏椿不知道怎麽笑才能讓自己顯得不那麽欺負人：“你會不會太高估你自己了？”
謝明九被她的笑容震得發怵，卻仍然不忘驅使自己的分.身和那具屍糜：“去，殺了她。”
分.身和屍糜的速度都非常快，尤其是那具屍糜，靈活度和粘性非常高，即便是快速運動，身上的腐屍肉也牢牢地黏在骨架上。
而源源不斷的屍氣正從古槐林的每一處角落翻湧而出，形成一條陰幽的屍蛇，試圖在晏椿身上留下傷口。
在謝明九分.身出現的時候，晏椿便召喚出了南紅鬼怖骰子，鬼怖骰子金光大作，三枚分躍出去，和謝明九纏鬥在一起。
獨自面對屍糜和屍蛇的晏椿，笑意盈盈地抽出了一把銅錢劍。
“劍，要幹活了！”
祖師爺的銅錢劍，對晏椿和對張顧昭完全不一樣，屈從了晏椿要把桃木劍座換成降香黃檀的賄賂，非常給面子地從金闕觀出來幫忙。
晏椿擠破之前紮過針的手指，飛快地在銅錢劍上畫了一道符咒，旋即銅錢劍的速度和力量陡然劇增，直奔屍糜而去。
古槐林的屍氣越來越重，晏椿抽出了隨身帶著的五雷符，一邊躲著屍蛇的攻擊，一邊引著天雷落在這一地屍骨上。
晏椿手中各式各樣的符箓層出不窮，配合著鬼怖骰子和銅錢劍兩樣法器把這幾個邪性的東西打得毫無還手之力。
雷火之力本就克陰邪，短短幾分鐘便將這片埋骨地燒成了灰燼。
沒有了源源不斷的屍氣維持，屍蛇瞬間便消散殆盡，察覺到這時狀況的屍糜，竟然奮力擺脫了銅錢劍的威脅，直奔晏椿而來。
躲在一邊的路西野和裴念不約而同倒抽了一口冷氣。
可晏椿依舊游刃有餘，手中結印，兇狠地砸向了屍糜的頭骨。
“想吃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
被脫戰的銅錢劍“嗡嗡”作響，二話不說就跟了上來，也來不及嫌屍糜惡心，直接穿碎了骨架的心臟位置。
被鬼怖骰子攻擊的謝明九連連敗退，分.身頃刻間消散，萬般陰邪到最後也只留下他一個。
晏椿拔出銅錢劍，直接橫在謝明九脖子的位置，劍氣瞬間將他的脖子灼燒出一條深刻的痕跡。
“你馬上就要再死一次了。”
可就在這是，變故陡然發生，以謝明九為中心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風旋，風旋力量十分強大，以至於被鎖魂陣保護著的學生們的魂魄竟然又逐漸脫離肉體，要被謝明九吸過來吞食。
晏椿眉間一凜，不等她有所動作，謝明九自己卻突然像是洩了氣一樣，撲地跪坐在地上。
岑建木的聲音突兀地傳了過來：“阿九！”
而跪坐在地上的謝明九勉強擡起了臉，艱難地說道：“用法器鎮壓我！快！”
晏椿抿了抿唇，迅速招過一顆鬼怖骰，加持鎮魂咒術，將骰子嵌在了謝明九的天靈穴上。
鬼怖骰子瞬間金光大作，符箓的咒印綿延而出，覆蓋了謝明九的全身，也終於把為禍近十餘年的“明九聖子”鎮壓。
“阿九......”
作者有話要說：
看在字數還算多的份上，拖延癥作者求小仙女們原諒晚更，嚶嚶嚶~~~
邪神這一塊比較壓抑的就快要完了，後面就是椿去開大會了，輕松一點，要慢慢揭露幾個玄學世家的事情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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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椿（看看自己的手）：emmmm，我打了第二個人了
路西野：我只想知道我什麽時候也可以出去一起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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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仙女們的訂閱，愛你們，麽麽噠(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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